末俗

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,而丁三代之末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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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红色】贝加尔湖

伊利亚很少梦到过去。


作为国家,历史上可以数度解体,数度立国。每一次这样的过程,对国家意识体而言,不异于脱胎换骨。


从国情恶化的那一刻起,身体状况下滑,咯血,一步一步沉疴难治。亡国那一刻,心脏重击,停跳,记忆停摆。直到重新立国的那一刻,作为另一个人,被称呼着一个新名字,重新睁开眼睛。


从前的不是自己,也是自己,这种心情很难描述,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可能是喜爱。比如对于曾经的斯捷潘·布拉金斯基,伊利亚就相当藐视。


他很少回顾过去,但是国家的记忆刻印在灵魂里,虽然细节会模糊,但是千年以来的记忆,伊利亚都记忆得清楚。从基辅罗斯公国开始,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。


记忆中出现得最频繁的是蒙,从幼年开始就不断争锋,刀剑与鲜血是寻常事,但是除去被挟持了的、太过狼狈的那么几次,他很少真正地见到蒙,更多记得的是身上常常出现的伤口,疼痛又冰冷,很久很久愈合后也会留下疤痕,意味着边境的死伤。


他的子民。


切肤之痛和冰天雪地塑造出了伊利亚的性格,温和又无谓的表情,冷硬的内里,不合时宜的天真,不合时宜的残酷。


连记忆都很古怪。


比如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居然不是那些斗争和条约,也不是国内断绝不了的暗/杀,不时混乱的政局,而是贝加尔湖边的惊鸿一瞥。






贝加尔湖,是雪原的明珠。


上司——当时他记得是彼得一世——曾经在地图上指给斯捷潘看,说斯捷帕什卡,我们将要打仗,我们会得到这里,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。


斯捷潘想要贝加尔湖吗?他自然是想要的,但真要说起来,也说不出有多想要。


毕竟扩张领土只是一种惯例,伊利亚在自己的记忆里旁观着从前的斯捷潘·布拉金斯基,觉得疏离的时候,也觉得寡淡。


那场仗打的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,王耀虽然被准噶尔部分了心,但是反击依然来得快且准,到最后他们被迫从攻占地撤出。


雅克萨之战之后,双方谈判谈了很久,那时候斯捷潘还算得上年轻,对于国事远没有彼得一世那么上心,他更关心结果,于是端着温和的假笑从众多跟着他的人里脱了身,自己一个人逛到了贝加尔湖边上。


他俯身看着湖水发呆,确实很漂亮,几近透明的湖水里倒映着天空,有如来自大清的明玉。斯捷潘看了许久,觉得他真是想要这地方。


湖水中映出游云,也映出了远处的来车。


斯捷潘蹙眉,还在观察水中的影子,缓缓起身,而伊利亚早就直直凝视着那个方向,看了很久。


那是一辆看着有些像清式的马车,但没有那么富贵,在许多修饰上都看不出朝代,木刻精致,细织老布,那时候斯捷潘没有注意,但伊利亚看的专注。古雅,清幽,来自东方,来自王耀。


马车顶的四角悬挂着细小的铜铃,在风中碰撞出清越乐声。


一只手挑开车帘,斯捷潘记忆中的袅袅青木香,与烟雾缭绕之中的那个人,王耀的脸。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斯捷潘·布拉金斯基,个子高挑的少年身着沙俄贵族衣饰,戴着厚毛帽子,已经隐约有了一方霸主的气场,但是和车帘里那个人相比却还显得青涩。


他只露出半张脸,耳上玉坠子沁着古色,但是玉色竟然不比人更和润。


斯捷潘那时候只觉得怔愣,但伊利亚上前一步,看着那时候的王耀,觉得美真是不可方物。


斯捷潘先出声问他:“你是谁?”问完又觉得懊恼,王耀是谁实在是一目了然。


王耀似乎弯了弯眼睛,只说:“你在看这湖水。”


“是的,它很美。”


“那么,”王耀似乎笑了,“我是来将它赐予你的人。”


他说得理所当然,斯捷潘也不觉得冒犯,他拿下了谈判里很重要的一地,那么措辞就不重要,何况他那时候还没有足够挑剔措辞的资格和实力。


于是斯捷潘脱帽行礼,垂下眼睛:“不胜感谢。”


斯捷潘很愉快,很满意。伊利亚也很愉快,但他并不满意。


斯捷潘想要贝加尔湖,他想要王耀。


他比贝加尔湖更美丽。


在回忆中,王耀的视线仿佛就在看着他。


“……伊留沙。”






伊万从伊利亚的梦里醒过来,发了一会儿呆,才恍然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。


斯人已逝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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